傍晚，天空一片昏黄，张堰一个人独步在街上，风慵懒地吹过来，卷起地上的枯叶。街上人不多，人们经过了一天的劳累，一个个无精打采地在路上踱步，张堰也是其中之一。
走着走着，张堰发现有个女孩跟在他后面，远远地缀着，很不起眼，跟得也并不紧，但他就是发现了她。似乎有一种感觉在告诉张堰，这个女孩跟着他，是为了找他帮忙。
张堰转过街口，躲在阴影里，那女孩走过来时，他闪身出现堵在她身前。女孩似乎吓了一跳，向后退了好几步，手上的东西“啪”地掉在地上。她惊叫了一声，不过这声音更象受伤后的痛呼。张堰说了声抱歉，俯身将那事物捡了起来，但他却发现那是一个没有脑袋的娃娃，穿着粉红色的旗袍，很旧，但却很干净。在那本应该是脑袋的地方只有一些毛线耷拉着。
张堰被娃娃的模样吓了一跳，还是将其交给了女孩。她是个纤弱的女孩，拥有一头的乌黑的长发，她那低垂的脸，隐没在发丝里看不真切。唯一让张堰肯定的是，女孩的皮肤很白。
女孩默然不语地接过娃娃，紧紧地抱在怀里，低着头站在张堰面前。她的穿着和那个布娃娃几乎一模一样，这让张堰浑身顿时发冷，脑海里浮现她没有头时候的恐怖模样。这个女人一定是个神经病，要么，她就不是人。
天色已经开始暗了下去，张堰不再跟女孩耗下去，转身继续走。在这小巷子里，两面的高高墙内是小型别墅。背对着落日，张堰踩着自己的影子向前走去。那个女孩还是跟在后面，似乎没打算放弃跟踪。
张堰终于忍不住，转身对那女孩大声说：“你跟着我到底要干什么，如果要卖身，我没钱，买不起。”
女孩抬头茫然地望着张堰，一脸天真，她的发丝被风吹开了，她和那娃娃的旗袍在风中飘动，显得那么柔弱。就在这时，女孩的眼中留下两行清泪，低声喃喃地道：“你忘了吗？”
张堰一听这声音，脑袋好像被五雷轰了，记忆的缺口突然之间被打开，眼前的景象瞬间转到了古老的街道。
民国时期，她是个文静大家闺秀。在那个年代里，年轻人都追求着个性独立，她也想挣脱封建的束缚，找到自己喜欢的男孩子，与他自由恋爱。这样的男孩子终于让她找到了。他威猛魁梧，气宇轩昂，说话铿锵有力，思想锋锐而激进。他们是同学，他也非常喜欢她。
两个人常常在街道与林荫之间散步，互相述说着甜蜜的爱语。她常常枕在他的臂弯里，为手上的娃娃整理衣裳，偶尔抬起头，露出纯真美丽的笑容，他也对她报以微笑。
抗日革命开始了，他参军上了前线，她抱着心爱的娃娃站在房间里为他祈祷。然而，她所居住的城市被日本军攻陷，她的娃娃被日本人斩首了，她也被那些人强暴，最后终于抵不住羞辱，上吊自尽。在临死之前，她好想见他一面，可是那时候他在何方？他知道她就要死了吗？
恍惚间，张堰又回到了现实，此时的他早已满脸泪水，女孩犹然抱着断头的娃娃站在他的面前，但是身体已经变得透明了。
张堰一把抱住她，却一下子扑空了。
“对不起……对不起……我没有好好保护你，可是，为什么……”张堰哽咽地望着女孩。
女孩扯出一抹悲伤的笑容，轻声道：“我找你找了好多年，今天终于将你找到了，看到你过得很好，我感到很满足。我现在就要去天堂了，希望你过得幸福……”
“不要！”张堰想要拉住她，却只是在抓空气而已。女孩的身体变得越来越透明，逐渐飘了起来，她流下的眼泪掉落，滴在张堰的脸上，最终，她还是消失不见了。
天空下起了绵绵细雨，张堰的脸上湿湿的，不知道是女孩的眼泪，还是自己的眼泪，还是那天空滴落的雨水濡湿了他脸庞。
他低下头，愕然发现那个断头的旗袍娃娃躺在他脚边的水坑里，转瞬间化作虚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