书城小说西藏秘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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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章 我和仁钦父子同归于尽(1)

扎西从德勒府出来后,直奔猫耳朵客栈。他交了店钱,伙计领着他去楼上的房间。几名警察在军官的带领下就冲进了客栈。扎西朝楼下观望,他隐约地听到老板对警察说,那两个客人肯定是盗贼,他们在我客栈住两天了,白天在屋里睡觉,天一落黑,就出去。今天白天倒是没睡觉,一直在屋子里磨刀……扎西闻听,一激灵,赶紧沿着走廊查看各个房间,并轻声地叫着:“汪丹,洛丹,你们在哪儿啊?汪丹——”扎西一连推开两个房门,都不见他们的影子,当他推开第三个门的时候,一眼看见了自己和汪丹、洛丹的行李放在床前的地上,他快步进去,关上了门。这时,警察上楼的纷乱脚步声越来越近。扎西急了,四下打量藏身之处。

警察们直奔汪丹住的房间,到了门口,一脚把门踹开,房间里却空无一人。

原来,猫耳朵客栈的后墙外是一户人家破烂不堪的后院,院子里有一个草垛离窗下不远,扎西就从窗户上跳了下来,并把带下来的三件行李藏在了自己的僧袍下面。几名衣不遮体的奴仆忽然见到这位从天而降的喇嘛,既惊又喜,他们围过来,很虔诚地让扎西摸顶。警察从客栈的后窗往下看了看,没发现可疑之处,又缩了回去。

而此时,汪丹和洛丹趁着月色翻墙进了仁钦府的院子,他们躲在角落里,观察院子里的动静。正当两人准备行动的时候,一名女仆提着灯笼引着葱美匆匆而来,汪丹和洛丹赶紧闪身躲进阴影里。等葱美过去后,汪丹刚一露面,又与一位男仆打了个照面,男仆吓了一跳,扔掉了手中的茶壶,他刚要喊,洛丹从背后一把将其锁喉,藏刀捅进他的胸膛。汪丹把他拖进了阴暗处。两个人溜到了客厅外的窗户下,向里面偷窥,竟然看到仁钦、洛桑和几名官员正在密谋。

一位胖官员正在游说仁钦:“……德勒已死,满天的乌云都散了!仁钦大人,您就别犹豫了。”

仁钦觉得不妥:“德勒府正在办葬礼,这种时候,让洛桑入赘过去,急了点儿吧?”

“德勒府只剩下一个次仁德吉,给德勒老爷办葬礼,她正需要人手。洛桑少爷入赘过去,把德勒老爷的葬礼办得体体面面,她求之不得呢。这可是大冷天送去了一盆牛粪火,多暖人啊。”

“也好,既然仁钦和德勒马上就是一家了,也就不用分个你我了。从今往后,我们仁钦家的族号,由扎娃来继承。洛桑入赘到德勒府,以后就改名为德勒·洛桑群培。”

洛桑摸了一把脸上的抓痕,开心:“我这儿还麻飕飕的,德吉啊德吉,看我怎么收拾你。”

胖官员逗他:“就凭你洛桑少爷的手段,她次仁德吉肯定被你收拾得服服帖帖。”

洛桑踌蹒满志,哈哈地笑了起来。仁钦思忖了片刻,对一位高个子官员说:“这件事,我得避嫌,你以噶厦政府的名义,拟一个文告,要名正言顺,然后……送到热振摄政的官邸,请他过目。”

高个子官员满口应承:“大人您放心,我的文笔,热振摄政看不出任何破绽。”

洛桑接过话茬儿:“看出破绽,他又能怎样?入赘断嗣之家,这是德勒噶伦生前定的章程,我们只是照办而已。”

仁钦盘算着:“对热振还是要尊重,凡事要给足他面子。德勒府有九个庄园,不妨拿出两个庄园捐给他,他得了实惠,也就不好意思管我们的闲事儿了……”

汪丹和洛丹把头缩了回来,洛丹手里握着藏刀,眼中充满仇恨:“这回可逮着了,老贼就在里面,我们冲进去……”他抽出腰刀,刚要起身,被汪丹一把拽住。

“他们人多势众,别冒险。”汪丹摸出一只手雷,愤愤地说:“最后一颗,把他们一窝端了。”

仁钦一伙正说得开心,突然房门被一脚踹开,一枚英式手雷抛了进来。仁钦大呼:“手雷!刺客!”众人吓得大呼小叫,趴在地上,由于动作过猛,把桌椅都带翻了。手雷滚落到地毯中央,它刺刺地冒着烟,并没有响。屋内的人趴在地上,紧张地注视着。

汪丹和洛丹躲在墙后避手雷,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,他们感觉不对。洛丹骂道:“臭弹!狗杂种!”这时,房间里传出洛桑的喊声:“刺客——,快来人哪——有刺客——”

汪丹和洛丹实在无奈,转身便逃。院子各处亮起了灯,仆人们冲了出来。洛桑从房间里跑出来,大叫:“有刺客!搜!快搜!”

男仆看到了汪丹和洛丹,喊道:“他们在那边,在那边。”洛桑带着仆人追了过去。汪丹回手甩出一把藏刀,打倒了一个仆人。但是,又冲上来了三个仆人,他们手里端着叉子枪,冲着这边开枪。汪丹和洛丹有些慌乱,拼命逃窜,最后竟跑到了一个死墙角。

洛丹抬头望了望围墙,着急地说:“这么高的墙怎么出去啊。”

汪丹也傻了:“刚才进来的地儿,不是这儿。”这时,仆人们追了过来,冲着他们又开了两枪。汪丹和洛丹只好沿着墙根边躲边逃。

忽然,一条袈裟从墙外飘了进来。洛丹一惊:“这是什么?”

汪丹答道:“管它呢,快上。”两个人拉着袈裟爬上了墙,跳到了墙外。洛桑等人追了过来,只看到已经收到墙头上的袈裟。洛桑喊道:“外面有人接应,拿梯子,赶紧去拿梯子!”

汪丹和洛丹落地后,扎西也从墙头上跳了下来,他把袈裟往身上胡乱一披。

汪丹惊异:“扎西,怎么是你?”

扎西小声地说:“别啰唆,赶紧走!”三个人消失在黑暗中。

汪丹和洛丹随扎西钻进了一处破败的院子里,洛丹奇怪地问:“扎西,你怎么知道我们在仁钦府?”

扎西不满地说:“我还知道你磨了一天刀!要不是我及时来接应,你们俩现在肯定被扔进朗孜厦监狱喂蝎子啦。”说着,他掀开一层乱草,下面露出了三个人的行李。

汪丹惊异地问:“你去了猫耳朵客栈?”

扎西点了点头:“那客栈不能回了,警察正等着你们俩呢。”

“扎西,好兄弟,三块石头才能搭起烧茶的灶。有你在,我们就踏实了。”汪丹感激地说。

“你们还不死心,继续搞暗杀?”扎西试探地问。

“不杀了仁钦,我们来拉萨干什么?噶伦堡警察局把我们的组织给端了,这可是仁钦一手策划的。我们的同志还在监狱里,是死是活都不知道,这仇咱不能不报啊。”

“难道你们的奋斗目标就是暗杀一个仁钦吗?”

“那你说怎么办?”

“我们应该以圣雄甘地为榜样,以非暴力的形式跟他们抗争,和他们谈判……”扎西话还没说完,不远处,两声枪响打断了他的话,接着是搜捕队的马蹄从院子外掠过的声音。三个人有些紧张,他们等搜捕队远去了,才松了口气。汪丹压低了声音说:“听见了吧,这就是非暴力。你跟噶厦的那些贵族老爷们谈判,那不是与虎谋皮吗?”

扎西倔强地说:“先前的圣徒能够以身伺虎,我为什么不能与虎谋皮?”

“行了,行了,你永远都不可能成为一个真正的革命者,你就是个喇嘛。”汪丹不耐烦地说。

“你永远也不可能成为一个真正的革命者,你就是个刺客!”扎西回敬了他一句。

“难道仁钦这样的刽子手,不该杀吗?刚才在他家院子里,你知道我听了什么?他,还有他儿子,正和几个官员密谋要霸占德勒家族的财产,还要强娶德勒家的寡妇。这样一群蛇蝎心肠的贪官污吏,这样一个腐朽透顶的社会制度,不杀掉,不推翻,我雪域高原怎么能有真正的幸福?”

“你说得简单,就凭我们腰里的两把藏刀、一颗手雷,就想推翻西藏的腐朽制度?”

汪丹觉得扎西太顽固了,不想跟他争论,就把头扭到一边,不理他了。扎西却喋喋不休:“雪域同志会的政治纲领,第一条是什么?自由、平等、博爱。这是孙中山先生提出来的,你不也宣过誓吗?它跟我信仰的佛教精神辞殊理同,佛说慈悲为怀,普度众生。这不就是自由、平等、博爱吗?要谋求西藏的未来,就要把鲜酥油留下,把臭酥油扔掉,把先进的贵族和落后的贵族区分开,从他们当中找到志同道合的人……”他突然听见身边响起隆隆的鼾声,扎西回头望去,汪丹和洛丹倚在墙边竟然睡着了。扎西看着他们,气得哭笑不得。

仁钦此时可没有心情睡觉,他手里掂着那颗没有炸响的手雷,心中无限感慨:“它竟然没有响。佛不灭我,必有大任啊!”胖官员又把从仆人身上拔下来的腰刀,呈在他面前:“一定是德吉派人来替父报仇。”

仁钦摇头:“应该不会,虱子翻山,不过是领子内外,德吉她一个娘们儿,能有多大能耐。”

“那会是谁呢?”

“应该还是上回那伙人,雪域同志会的。”

洛桑一听,急了:“他们也太嚣张了,上回在街上,这回竟进了我们家的院子。”

仁钦冷笑了一声:“这两个不知死活的畜生,上回我没抓他,他还以为我软弱可欺。这两个畜生留在外面早晚是祸害,马上通知市政衙门,全城搜捕,活要见人,死要见尸!”

市政衙门接到仁钦噶伦的命令,就派出警察满城搜捕罪犯,他们看到长得像汪丹和洛丹的男人,便不分青红皂白地抓起来。一时间城里城外,风声鹤唳。扎西在回城的路上,远远地看见街头很多人在看热闹,他也挤进人群中张望。原来马路的中间有一名倒骑着驴的犯人,在藏兵的驱赶下正朝这边走来。犯人穿着白袍子,戴着刑具。扎西不知道他是谁,便问身边的看客:“施主,他是谁啊?”路人告诉他,那倒骑驴的是过去佛爷身边的红人坚色大人,现在被噶厦流放了。说是送到工布的强纳寺去服苦役,坚色大人的父亲也被遣送到尼木宗,终身为奴。市政衙门还抓了两名坚色的亲随,就是前些日子炸仁钦的凶手。扎西这时才注意到广场中央的石板地上躺着两个受刑的男子,他们的脊背已经被打得血肉模糊。大家冲着刽子手喊叫着,让他们杀了这两个魔鬼。一名军官对行刑的警察耳语了几句,行刑的警察突然操起板刀将一名罪犯的大腿剁了下来。这一举动,立即引起围观看客一阵兴奋的狂叫。警察把剁下来的人腿绑在一根长木杆子上,高高地挑起,进行示众。人腿从扎西的头顶上晃过,鲜血淋在他的脸上,他感到一阵恶心,踉踉跄跄地挤出了喧闹的、盲目的、幸灾乐祸的人群,钻进了一条冷清的胡同。扎西没走多远,就感到胸口发闷,干呕起来,却又吐不出任何东西。远处的人们还在狂叫着、议论着,坚色被流放了,下一家就该是德勒府了。

汪丹和洛丹不知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,扶起扎西就走。扎西终于忍不住,一边走,一边吐了出来。洛丹望着身后的人群,得意地骂道:“噶厦这群蠢货,我们炸的仁钦,他们从哪儿抓来两个替罪羊。”

汪丹有些于心不忍:“今天那两个倒霉鬼……真是惨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