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零零七年,我十七岁。在这所三流高中的高二六班上学。所谓六班,就是一班是尖子班重点班,二三班是中上班,四五班是中等班,六班就是差班。是个什么货色都有的一等一的差班。成绩烂的差生就不用说了,有在学校打架技能上挂上名号的,有那些有点背景但劣迹斑斑的没有学校想接收的。
最为奇怪的是一个叫马飞的高高瘦瘦的同学,成绩好得可以进一班却也还在我们班上混着。搞不懂,真的是搞不懂。
我在这个差班里,当然不是一个成绩好的学生。文科好,理科常常考几分。逻辑能力差,数字白痴。再努力的学,努力的赶都是在做无用功。于是放弃了,一心想到内蒙开马场的老舅那里牧马去。要不是父亲固执的一定要我拿到高中毕业证,我早就辍学去蓝天白云风吹草低见马牛羊去了。
在我高一的第二学期报到的时候,我的班主任是那个绰号叫‘竹竿儿’的颓废瘦高个年轻男老师,带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的样子,给人的感觉有点猥琐。他像在研究我似的看了半天,结结巴巴的说道:
“你,你,你是我这个班的吗?叫,叫什么名字?我一点印象怎么都没有!你,你确定你是我班上的学生?”
说完这话,还不停的摇着头好像不可思议的样子。
‘我的天呀!什么鸟老师!我都读了一个学期,你连个名字都不知道!怪不得我的成绩越来越差!’我在心里骂道。
老师不怎么样,我们这帮学生也好不到哪去。不管上什么课,老师讲的精彩与否。我们这帮学生打瞌睡的,逃课去网吧的,看漫画书的,小声聊天的,在班里四十几个人里头干这些活的不下三十个。
要是什么自习课啥的,那就更热闹。明目张胆谈恋爱的,三三两两围在一起聊天的,交流打架经验的像一锅煮开的粥咕咕嘟嘟的。‘竹竿儿’来查的时候,通常是快到教室门口了,会先故意咳嗽几声再等上个几分钟进教室,让我们有时间伪装成努力学习的样子。我们也都很配合,一听到带有暗号的咳嗽声,马上停止一切的非法活动,乖乖的坐在位置上望眼欲穿的等着老师的到来。
要说明的是,别的班的自习课都会被那些课目的老师抢着加班复习,讲点新的课什么的。唯独我们班,自习课的时候是那些老师得以解脱的放松的机会,谁也不想再看到我们。这是真正意义上的自己学习的自己的课。
而我在这时候一般干的是抄作业,因为对我来说作业不管怎样都要做完,不想面对老师啰理啰唆的问这问那,要回答他们的问题必须得万分的小心,比如老师问:
“为什么没有交作业?”
“不会做!”
“不会做?你不好好学习,当然不会做!”
“我好好学了,还是不会!”
“还是不会?不会你可以来问我呀!你不好好学,不懂又不问。怪谁?怪我吗?我就是为了你们这样的学生头发都熬白了呀!”
这时候,我又不能说你少年白头怎么能怪我。如果说了就是这样:
“好呀!你真是不可救药,现在连老师也顶撞了!你要干嘛?想退学吗?叫你的家长来,我倒要问问他是怎样教他女儿的,竟然说老师是‘过早衰老!’!”
“我没有说你‘早衰’呀!我是说..”
“早衰?庄岩岩!我是不是好欺负啊?”
“不是,我不这个意思!”
“那你几个意思?你给我说清楚!”
如果继续说下去,就会陷入无穷无尽的答不了的循环怪圈,最后的结果是我得被叫家长,写检讨。如果家长叫不来,就得站在教室后面直到他消气,所以这一切让我非常痛恨,于是我的成绩虽然差,但是作业可是从来都是好好的完成的,一次也没有落下。而自习课就是我抄作业的最佳时间。
我们的班,在三楼靠楼梯口的第一间。为什么在第一间,当然是因为我们班是差班。不怕被人吵,也任凭我们闹翻了天也影响不了别的班。我的位置在教室最后一排的靠窗处。抬头望向窗外,校园里一排排的樱花树正肆意的盛开着,娇媚的花瓣儿飘洒了一地。零星的桂花树也生出许多英姿飒爽茂盛可爱的嫩芽。我可以百无聊赖的看着窗外电线杆上歇着的麻雀,数数今年又新生了几只。
在这一点上,我很感激那个不知道我名字的班主任‘竹竿儿’,把应该赏给那些调皮捣蛋的男生的宝贵位置赏给了我。让我有个清静的环境可以胡思乱想,就这一点我认为是他个好老师。
坐在我的前面是这个班上我唯一的两个比较谈得来的同学,徐霞和马玉珊。徐霞是个胖胖的文静可爱的姑娘,说话小声小气的好像怕得罪人似的。她的成绩是我们三个人里最好的一个,我的作业一般是抄她的。马玉珊是个有水汪汪眼睛的唇红齿白,头发乌黑的苗条开朗的姑娘,在我们班上她被评为班花。她每天苦恼的事是怎样拒绝追她的男生。她不怎么看书也不做作业,无聊的时候还逃几天课,老师们却从不为难她,就此我认识到长得漂亮的好处。她很聪明成绩比我好,我常想她每天要是不患花痴病认真一点学习成绩肯定能进前十。
最后面倒数两排中间和靠走廊的位置上,是我们班的调皮捣蛋的男生。我们班上的男生们大大小小的分了好几个团体。
在一个细雨霏霏的周三的自习课上,叫李明的同学用雨伞的尖柄刺穿了叫王涛的同学的肚子。这是为了什么?无非尽是一些无聊的鸡毛蒜皮的小事。能有多大的仇恨驱使他下如此大的力气把一个人的肚子刺穿,而这个人还是他每天见到的同学。事情的结果是,我再也没有在我们的学校里看到李明同学。听说王涛同学家的背景比李明同学家的背景强,李明同学只能消失,王涛同学养好伤继续在校园里混。
出了这些特例,同学们还是比较互相爱护的。平时他们做得最多的是,下课的时候一伙一伙的躲到教学楼的天台上抽烟,或者对着别的班上长得漂亮的女生吹口哨。上课的时候就趴在课桌上打瞌睡,一考试就伸长脖子找处人抄答案。在靠近讲台的几排,是那些不甘心被分到差班的好学生。我跟他们很少说话,大都是泛泛的点头之交。
我很讨厌这所学校,我好几次都梦到它被从头而降的大火化为灰烬,平时趾高气扬的老师们灰头土脸的,跌跌撞撞的,鸡飞狗跳的抱头鼠窜。来年的春天在瓦砾堆里长出一大片的狗尾巴草。一阵大风吹来,起伏的绿色波浪中,几只鸟儿“啾啾”的叫着跳跃飞起。为什么老是梦到它被大火烧掉而长出狗尾巴草,大概是我实在找不出我不讨厌它的理由。与其让它现在像一座监狱般的立在哪儿让人觉得晦气,倒不如长狗尾巴草来劲。至少狗尾巴草看上去让人舒坦。
虽然我很想离开教室,也停不懂老师讲的是什么内容,但是我从来没有逃课,也没有迟到过。就算是考试考出了大笑话而被罚站在走廊,被众多的同学指指点点,我也没有溜掉。还是老老实实认认真真的去执行到底。为什么这样!我自己分析了一下,原因尽然是我已经对这样子现状的自己无所谓。改变不了自己的现状,就接受这样的我。只有不被退学,不被开除坚持到毕业拿到毕业证,我就算完成了任务。因为这是父亲对我的希望。